沈令燃手一滑就把消息發出去了。

發出去之後的第一秒，他就迅速把消息撤了回來。

男人的耳垂微微泛著紅，但面色卻依舊如常，除了眸子裏的水光稍微氤氳了幾分之外，和尋常模樣並沒有什麽分別。

他想了一會兒，最終還是重新編輯了一大堆一板一眼的正經文字，然後發了過去。

無論如何，沈令燃還是希望，這個小姑娘能正直一些，不要總想那些歪門邪道。

直播行業作為一個新興產業，在粗放式的野蠻生長期，本來就很亂，最近一陣子還好一些。

江春水剛剛簽到星典TV的時候，比現在亂多了。沈令燃暗地裏替她擋下了不少亂七八糟的事情，才讓她一直順順利利地高考結束。

沒想到，她自己倒是急沖沖地往火坑裏跳。

江春水收到燃哥的消息之後，看著最上面那條“對方撤回了一條消息”的系統提示，沈默了很久。

她用食指無意識地蹭了幾下手機屏幕，然後才慢騰騰地打字回覆他的消息。

大河向東流：燃哥，可能你這種有錢人體會不到我的感受，對我來說，別說是二十萬，就是二十塊都可能是救命錢

她發出這句話的時候，心情十分沈重。

沒有人天生就是守財奴，也沒有人天生就是拜金女，大家都經歷過無憂無慮的童年時光，大家都曾經一片純白。

只是，這個世界逼迫著她迅速成長起來、現實起來。

她在十幾歲的年紀裏，就被醫院的繳費單淹沒，做過時薪最低廉的工作，接觸著這個光怪陸離的大都市裏最底層的生命——那些生命都活得那麽辛苦。

沈令燃看得她趴在桌子上的消沈模樣，突然就覺得心臟像是被人狠狠地捏了一下。

或許，他理解不了她在想些什麽，但他希望她能過得更從容一些。

而江春水卻不知道對方現在到底如何，她見燃哥已經好久沒給她回消息，以為對方是生氣了。於是，她有些懨懨地退出了私信窗口，繼續刷四級真題去了。

然而，就在她悶頭刷題的時候，顯示器的亮度突然就翻了一倍。

江春水好奇地擡起頭，就看到自己的直播間裏正在被流星雨刷屏。

她被這揮金如土的壕氣震懾得楞了好幾秒，然後才慢慢地湊到電腦前，伸出食指一個一個地數著禮物，一直數到了第二十個流星雨的特效標註。

一時之間，無論是江春水直播間裏原本就在的觀眾，還是因為懸窗廣告被吸引過來的觀眾，都在江春水的直播間裏癲狂了。

全平臺的人都被如此壕氣的打賞震驚了，一波又一波的“參見土豪爸爸”的彈幕在江春水的直播間裏瘋狂刷屏。

“感、感謝燃哥的……20個流星雨！”江春水卡殼了兩次，才把感謝的話說完。

她的聲音很甜，說著感謝的話的時候，很像是在撒嬌。

但是，現在她的聲音糖度有多高，她內心的懵逼指數就有多高。

江春水甜甜地沖著攝像頭笑了一下，然後迅速低頭開始戳手機，給燃哥發了條私信。

大河向東流：燃哥你要幹啥！！！你是不是也想睡我？！！！！

沈令燃坐在辦公室裏，看到這句話的時候，差點氣得把手機摔了。

但是幸好，沈令燃現在已經察覺到了，這個小姑娘對於金錢與肉.體的交易非常敏感，所以他可以很明確地解釋清楚，從而打消她的顧慮。

社會你燃哥：以後還我。

大河向東流：？？？

社會你燃哥：先去賠修理費。

江春水看著那句話，突然就明白了怎麽回事。

她突然感覺到，或許除了外婆之外，這世界上還有一個人很看重她，不希望她走上一條歧路。

江春水捧著臉，有些不好意思地趴在桌子上，只留給攝像頭一個後腦勺。說句實話，她現在覺得心裏暖暖的。

她突然感覺，好像和燃哥的關系又親近了幾分。

於是，她忍不住就想跟他開玩笑。

江春水左手摸著自己的鼻尖，右手在輸入法上敲敲打打，不一會兒，就發過去了一條消息。

大河向東流：燃哥，其實你剛才撤回去的那條消息我看到了

大河向東流：年紀大的男人審美真的膩歪，我還是覺得藍色的那個好看點，比較小清新

社會你燃哥：……

沈令燃握著手機的力道忍不住微微加重，連指節都隱隱泛著白色。

關延神速地買好了液晶顯示器，正在盡職盡責地安裝著的時候，突然就覺得辦公室裏的氣溫好像低了幾分。

他沒敢回頭看沈令燃的表情，只能忍不住在心裏郁悶著，自家老板最近一陣子好像總是特別容易生氣，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麽。

“關延。”沈令燃叫了一聲助理。

聞聲，關延忍不住打了個寒噤。

他站起來，然後轉過身，等著沈令燃的吩咐。

沈令燃微微垂眸，神色格外微妙，關延從來都沒有在沈令燃的臉上看到過現在這種表情。

頓了幾秒鐘，沈令燃才說：“把百葉窗全部換成藍色。”

關延覺得自己要被他嚇出心臟病了，看到他那麽嚴肅的凝思神情，關延以為是什麽大事，沒想到只是換個窗簾的顏色而已。

“好的，沈總，”關延立刻答應，“我馬上叫人來換。”

說完，關延就出去聯系後勤部的主管了。

而江春水並不知道，她隨口一句話，就把起銳大樓裏所有的窗簾全都換成了藍色。

下播之後，江春水睡前躺在床上玩手機，偶然刷淘寶的時候，突然就看到了剛剛翻到過的那家情.趣內衣店。

她鬼使神差地又戳了進去，然後在白色蕾絲和藍色蝴蝶結之間……鬼使神差地選擇了白色。

把內衣放進購物車裏，江春水嫌棄地看了看圖片裏像破窗簾一樣的蕾絲花紋，狠狠地吐槽了一百遍老男人的品味，最終，她還是下單了。

時間很快就來到了下一周的周三，江春水站在衣櫃前，思考著自己該穿什麽去試戲。

曲思媛導演的這部都市職場劇叫做《光年》，講述了一群程序員的職場戀愛生活，但是對於中國的電視劇來說，職場永遠是附加屬性，戀愛才是重點，所以這部劇的本質也是一部瑪麗蘇小言。

但曲思媛厲害就厲害在，她能把瑪麗蘇小言拍得十分讓人欲罷不能，讓你一邊高呼“這到底是什麽狗屁劇情”，一邊茶飯不思地追劇。再加上精致的服化道和燒錢般的後期制作，就算是瑪麗蘇，那也是瑪麗蘇中的戰鬥機。

所以，曲思媛導演的劇是許多演員削尖了腦袋也想演的，在這個流量為王的年代，有了流量才能有個體面的開始。

曲思媛的審美很精致，所以就算是職場劇，她在試戲的時候也不能穿著很樸素。那天試戲時，江春水就發現了，試戲間外的等候區裏，每一個演員的服裝都非常精致惹眼。

江春水從左到右把衣櫃裏的衣服掃了一圈，最終拎出來了一件淺藍色的連衣裙，這大概是她最能拿得出手的衣服了。而後，她又把燃哥欽點的符合老男人審美的內衣拎了出來。

換好之後，江春水對著鏡子挑了雙七厘米的高跟鞋，塞進書包裏，然後穿上了一雙平底鞋，背著書包就出門了。

她先坐著地鐵去星典TV找於明，但是於明似乎手邊有什麽很重要的事情根本走不開，於是江春水就勸他放寬心，然後自己一個人又乘著地鐵去了起銳。

江春水特意提前到了一個小時，想要把那二十萬的維修費還給沈令燃，從此之後，就像燃哥對她說的那樣，好好拍戲，走正路。

但是，她還沒來得及撥通關延的電話，就接到了一個劉默的電話。

劉默的態度跟上次沒差多少，都是那種高高在上愛答不理的感覺，但是該通知她的消息，卻一樣都沒敢少通知。

從劉默那裏得到試戲時間提前的消息之後，江春水也沒再著急聯系關延，想著試戲結束之後，再去找他也來得及。

而後，江春水溜進衛生間，換上了高跟鞋，然後把裝了平底鞋的雙肩包鎖在了起銳大樓的公共存儲櫃裏。她將開櫃的二維碼塞到手機殼裏，又把手機塞進隨身的小包包裏，就急匆匆地趕往試戲間。

但是，還沒進入試戲間的時候，江春水就感覺到事情的不對勁了。

按照劉默的說法，試戲提前了兩個小時，還有十幾分鐘就要輪到她了，按理來說，現在的試戲間及其附近，肯定不應該是鴉雀無聲的狀態。

高跟鞋的鞋跟敲在走廊的大理石地磚上，發出了沈悶而清脆的聲響，在空無一人的長廊裏，突然有一種莫名的恐慌感。

江春水停住了腳步，整個走廊裏便再沒有了聲音，很像是某種激烈暴風雨前的平靜感。

下一秒，試戲間的門突然被人從裏面推開，沖出來了好幾個戴著墨鏡和口罩的高大男人。

她不著痕跡地往後退了一步，然後迅速甩掉高跟鞋，彎腰拾起之後，轉身就跑。

憑借著在沃爾瑪扛土豆和冬瓜的兼職經歷，江春水的體能比一般的女生要好上許多，四五個彪形大漢追了她快十分鐘，也沒追上她。

她不要命地往前跑，一邊跑一邊想著，到底是哪個王八犢子要搞她。

江春水心裏想著事兒，又總是回頭看追著她的人，轉角時就沒看前面的路。

結果，她迎面就闖進了一個溫熱的懷抱裏。

江春水下意識擡起手撐了一下，就隔著西裝摸到了男人堅實的腹肌。

她擡起頭，就看到沈令燃那張英俊而冷淡的面孔。手指無意識地蹭了兩下，手感簡直好到爆炸。

這一刻，江春水突然就想把燃哥給她刷的那二十萬私吞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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